【Aragorn/Legolas】太阳和野花
*人类转世设定，伪·师生> <请注意避雷
语言学教授×精灵，短篇已完结，OOC和BUG是一定会有的OTL
*讲讲他们是怎么再次相遇的:D
同系列：《旧时光和我相遇》可以配合食用也可以单独吃嗷嗷嗷ヽ(✿ﾟ▽ﾟ)ノ
恰逢中秋月团圆人团圆AL也团圆！！(shenmegui
-------
是谁这么告诉过你：
答应我
忍住你的痛苦
不发一言
穿过这整座城市
远远地走来
《太阳和野花》
他有些心神不宁。
Aragorn Dunadan教授一手拿着课本，一手拿着马克笔在指间转着笔花。在经过连续两个多梦的晚上后，他显得有些强打精神。梦里他看见一把灰绿的松针，然而前因后果在醒来的一瞬全部忘记。他将笔飞快地在五指间转圜，企图掩饰自己在课堂上不该出现的无精打采。那个圆滑的小东西在说话间一个不留神便脱手飞了出去，坐在第一排的红发小子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并将它双手递给Aragorn。
“好球。”
Aragorn充满歉意地赞美了他，小伙子洋洋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他挺直身子，趁机拉伸了一下酸痛的背部肌肉，眼睛飞快地瞟了一下教室后窗。
“今天就到这里吧，周末记得看看我发给你们的文章。”
学生们立刻窃窃喳喳地议论起来，此起彼伏地起身收拾书包。他耐着性子等着最后一位学生慢吞吞地离开教室，立刻早有预谋一般，迅速且毫无预兆地奔到窗前刷地拉开窗户。
如他所料，他和一双惊慌失措的蓝眼睛撞了个正着。
校园中种植了不少高大的乔木，窗外这棵最是遮天蔽日。他从走近教室的那一刻就明白树上藏了个人了。要谈起原因就有些说不出口，因为他认为这出自于自己的直觉。他本以为是修剪树枝的工人，可是一整节课树间都没有动静。要不是现在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这孩子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树上，静默无言地坐了一节课。
这么高的树，他是怎么爬上来的？Aragorn对此上下扫视，疑惑地发现树干上并没有倚靠着梯子之类的工具。这个让他在这节疲惫的课上不断分神的年轻人有着一双堪称流光溢彩的蓝眼睛，和匀称的四肢和无人比及的白肤金发，在翠绿的枝叶间窥视他的样子像是从树洞中探出头的小松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舌头打了个结，因为他费了一点力气将“你是谁”这句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下意识觉得这孩子不喜欢那样煞有介事的、冷冰冰的询问。年轻人往树的方向瑟缩了一下，又迟疑地停在原地。看样子他是想躲开，又觉得这样一言不发地消失实在不大合适。最终他惶惶然地开了口，声音清越却有些发紧。
“请别管我，”他说，“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孩子。Aragorn尽量让自己的眼神不那么充满好奇与打量。金发间落了几片碎叶，眼睛温柔胆怯像是只受惊的小牡鹿，像是从树上凭空长出来似的。他将声音放缓，礼貌地回应道：“可是学校不允许攀爬树木，如果他们发现了你，你会被处罚的。”
“他们抓不到我，”他笃定地回答，“我不会让他们看到我的。”
“可是我却看到你了呀。”
“你不一样。”
Aragorn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他担心他会头也不回地跳下树去，于是思忖着想要说些什么。那孩子似乎误解了他的眼神，他像树干的方向又挪了一点，担保似的说道：“我很喜欢这棵树，不会对它怎么样的。”
“你想和它说话吗？”①
这句话脱口而出，一向沉稳的Dunadan教授差点咬到舌头。他在说什么傻话？这个句子就像自己长了腿一般从他口中蹦跶出来，Aragorn在心里对自己翻了个白眼，希望对方将他的话当做一个冷笑话。然而他发现年轻人看他的眼神瞬间变了，有些不知所措，随后那双蓝眼睛里染上了微不可见的谨慎与提防，这让Aragorn稍微有点受伤。
他们彼此无言了半晌，随后他央求般的说道：“别让我下去了，好吗？一会儿我会自己离开的。”
看到他恳切的蓝眼睛，Aragorn一瞬间有些于心不忍。他向他伸出一只手，希望能将他拉下来，却被委婉地拒绝了。他只好说：“这么高的树，你一个人摔下来怎么办？”
年轻人摇摇头：“不会的。”
Aragorn还想再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礼貌的敲门声。负责打扫教室的管理员Jasper先生顶着一头稀少杂乱的灰白色鬈发，从教室外露出一只谨慎的小眼睛。
“有什么事吗，Dunadan老师？”
Aragorn立刻下意识挺直身体转过身来，想挡住那个随意攀爬树木的小东西：“没什么！”
Jasper先生有意向他身后打探，Aragorn的身体有些紧张地僵硬起来。不过管理员先生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他将两条稀疏的眉毛拧成一个纠结的形状，嗓音沙哑地说：“那么，请您抓紧时间，我可还要工作呢。”
“是是，”Aragorn信誓旦旦地点着头，“没问题，我马上就走。”
Jasper先生将信将疑地用那双灰色的小眼睛多瞅了他几眼，随后嘟嘟囔囔地走了。Aragorn满头黑线地回过头去，发现年轻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扒在窗前茫然地盯着那棵足需四个成年人才能勉强抱住的大榕树，仿佛这么盯着它就能开出花来似的。可惜什么也没发生，既没有簌落簌落的花，也没有那个木精灵一般的孩子。
“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扯着嗓子像带了个音质不好的扩音器，“你像个傻瓜一样愣什么神呐？”
那是Boromir Ondonore警官，同时也是他的高中同学。他们约好今晚一起去吃札幌拉面，然后去健身房打保龄球。刚刚那该不会只是一场梦吧？他只好匆匆拿上公文包准备离开，走之前不死心地看了一眼那茂密的枝叶。
Boromir见他终于下来，颇为新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你刚才的表情简直像是要魂飞魄散了。”
Aragorn没有接这句话，他还一门心思地想着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孩子。他回头望了望窗口，然后指着那棵大树没头没脑地问道：“你要用多长时间才能爬上那棵树？”
“你疯了？我可不会做那种蠢事。”
Boromir看上去是真的认为他疯了，他煞有介事地摸了摸Aragorn的额头，自然被立刻拍疼了手。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Aragorn甩了甩因为反作用力隐隐作痛的右手，心里难免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很久，因为隔了两天后，他再次抓到了那个小东西。
再次被他撞到的年轻人似乎有一丝懊恼，但Aragorn跟肯定他的心里不全是郁闷和悔不当初，虽然他抿起嘴唇的样子像是只跟自己赌气的小动物，不过，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些奇异的期待和松了口气的错觉。眼睛是很难说谎的，何况他有这样一双清澈的蓝眼睛。
“又被我捉住了。”他抱胸而立，游刃有余地望着他，青年没有说话，他便打趣道：“这次有没有带着什么理由来呢？”
他还是沉默，好像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他这么年轻，哪里来的千言万语呢？
年轻人垂着眼帘，一副打定主意不愿开口的模样。Aragorn做了个深呼吸，随后夸张地叹了口气：“既然你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那么我就走咯。”
他佯装转身离开的样子，假装没有看到年轻人的蓝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慌张。欲擒故纵的招式对他这样的孩子最是有效，果然在他刚走出两步的时候，那个清亮的声音在背后仓促地响起。
“Aragorn！”
这次轮到Aragorn惊讶了，他转过身，从上到下打量着他：“你知道我的名字？”
年轻人微微张着嘴唇，似乎是被自己吓到了，看上去有些呆滞。Aragorn发誓他听到他大脑高速运转的声音。最终他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眼睛里顿时开始流光溢彩。
“大名鼎鼎的Dunadan教授，在学校里可是无人不知。”
“我倒是不知道我有这样的名气。”
对方未置可否地眨了下眼睛，睫毛又长又弯，足以支持一只小虫挂在上面荡个秋千。Aragorn彬彬有礼地问道：
“公平起见，我能否知道你的名字呢？我不想以后都称你为‘那位树上的幽灵先生’。”
“知道我的名字也没有什么意义呀。”
“没有毫无意义的东西，小家伙。”
听到他的话后那孩子微微挑起眉来，他以为他会顺着他的话和他交换名字，没想到他却这样说道：“老先生，亲眼所见未必为真。”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他不解地回望过去，对方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他笑起来足以摄人心魄。Aragorn注视着他脸上细腻的纹路，心里涌现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有这种感觉，而他将其归为相见如故。毕竟这个漂亮的青年虽然行为古怪，却十足惹人喜爱。他终于找到机会询问他一直不解的问题：
“这棵树长得这样刁钻，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做什么？”
“不知道，也许会爬上去试试。你现在坐的那个位置，风景一定很好。”
年轻人没说话，蓝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时间久到让Aragorn产生他将慢慢透明、直至消失的错觉。
“Legolas。”他突然开口说道，“我的名字。”
Aragorn有些意外地皱了皱鼻子，不知道是哪句话使得他回心转意。在听到他的名字后他发现他并不感到惊讶，也许是因为他自己的名字便是轻易引来注意的那种。他默默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了几遍，认为真是再适合他不过。
他再次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但仍然未果，不过这次Legolas的拒绝便不再那样干脆。Aragorn用一种颇有见解的神态评论道：“你十分喜欢这棵树。”
“我喜欢所有的树，无论是哪一棵。”
“那么你一定觉得住在森林里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Legolas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然后小声说道：“你真的是一个大学教授吗？”
“我会把这句话当做赞赏的。”
他如愿以偿地再次看到他的笑容。
在说话的时候Legolas一直凝视着他的眼睛，他在谈话时小心谨慎，几乎没有谈及自己。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是做个聆听的姿态便足以让一众女孩儿为他倾倒。当然Dunadan教授不会承认他也被他这幅样子完全套牢。最终Legolas说：“我得走了，我必须回去工作。”他在说这话的时候Aragorn不敢确信他是否听到了一丝恋恋不舍的意味，和他这样陈旧乏味的中年男人说话本该觉得无聊不是吗？他在他要翻身离开的时候喊住了他：
“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Legolas的身体顿了一下，随后他仰起头来，一汪水一般的蓝眼睛闪闪发亮：“教授，现在还用这种搭讪方式，不觉得有些过时么？”
他在说“教授”这个词的时候，舌尖俏皮地在上颚轻轻一点，拖着一个不经意似的尾音。这次Aragorn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像被这个精灵般的孩子用力戳弄了一下，他匆忙地对着正扒着枝干摇摇欲坠的Legolas问道：
“你还会来吗？”
他灵巧的动作有了一瞬间僵硬。“也许。”他不太肯定地回答。Aragorn觉得他的语气充满着自我矛盾，但是要让他清楚地描述出这种复杂的矛盾感，他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
他最近开始做些很真实的梦，有时候甚至有身临其境的错觉。梦醒之后他遗忘一切，唯独记得有谁在梦中轻声呼唤。那声音叫他Estel。
那么你指的是谁呢？他向着那片虚无的透明疑惑地问。对方陷入长久的缄默。
他能清楚记得他在梦中接触过支离破碎的浅金、暗红、嫩绿、冷蓝。他肯定它们在梦里都有着确切的形状，然而当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雪白的天花板，那些光怪陆离的颜色尽数变得单纯又模糊。
他不知道这些梦是在预示未来、追溯过去，抑或只是他日有所思。
******
周五下午他抱着课本走进教室，原本经过一个漫长的午觉后他显得有些昏昏欲睡，午后明亮的阳光照射下的讲台如他所见正像是催眠的温柔乡。他将讲义置于桌上，学生们在台下窃窃私语，Aragorn揉了揉眼睛，觉得他那对儿明亮的眼珠总要被一抹不合时宜的浅金色抓走。当他终于能够看清第一排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那张脸时，他甚至想要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大姑娘一般捂住胸口——当然一向冷静自持的Dunadan教授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的。
他看到了什么？Legolas咬着嘴唇腼腆地笑了一下。他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衬衣，碎金似的头发低低扎了个马尾，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令他感到新奇的是他戴了一副深色镜框的平光镜，五官端丽异常，邻桌的女孩子总忍不住想去偷偷瞄他。Aragorn干咳一声，一整节课都有些心猿意马。
终于捱到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稀稀拉拉地离开教室。他将收拾讲义的时间无限拖长，并能感受到一道目光一动不动地凝固在他身上。当最后一位不识趣的学生优哉游哉地冲他的好教授道别离开后，Aragorn立刻大步走下讲台，向那位不速之客走去。
“你好像很心不在焉啊，教授。”
他歪着头冲他笑的时候就像一个无可挑剔的、乖巧的学生，软绵绵没有一点棱角。Aragorn不得不承认他感到有些惊喜和舒了口气，他没想到他会这样和他再度相见。
“你怎么舍得从你的大树上下来了？”他慢腾腾地走近他，以一个慵懒放松的姿势坐在他前面一排的课桌上，“让我猜猜……也许是你在一夜之间长胖了爬不上去了？”
“这话你大可以留给你妻子说，看看她会不会往你的晚餐里下巴豆。”
“可惜我并没有一个会趁着晚饭整蛊我的贤内助。”
他带着他的新学生走在学校后花园的小径上，经过那座洛可可式的喷泉时受到了湿润的洗礼。飞溅出来的水珠被日光镀了一层金粉，将空气分割成粉尘般模样。Legolas在这时正因为Dunadan教授无伤大雅的幽默感开怀大笑，那层金粉薄薄地打在他的脸上，五官生动漂亮的仿佛一尊奶白色的古希腊少年雕像从梦中惊醒，迫不及待想要碰触鲜活的世界。
“你喜欢这门课吗？”
“很有意思。”
他这样回答，装出一副非常严肃认真的表情。Aragorn故作深沉地说那我们来进行一些学术讨论吧，他便又藏不住笑地说“其实有点无聊”。这才像个学生。Aragorn调侃他。“我之前不像吗？”他睁大眼睛问他，Aragorn耸耸肩没有回答。
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只是个调皮捣蛋的学生，从他的口音就能听出来。
“你在这里多久了？”
“五年。”Aragorn回答，随后佯装不满地冲他挥手，“嘿，为什么是你向我提问？”
Legolas垂下头，鞋跟慢慢碾磨着一颗无辜受难的小石子：“因为你对我来说是个谜。”
“难道这话不该由我来说？”Aragorn不赞成地摇摇头，“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教室外的榕树上，还经常说些奇怪的话。”
他望向暮霭沉沉的天空，如同自语般的轻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呢，谜题先生？”
Legolas轻声抗议道：“我对你从未曾隐藏过秘密，Aragorn，你这是庸人自扰。”
“每个人都会有他的秘密，Legolas。”
说实话年轻人那句话使他微微有些动心。简直难以想象他对心上人说情话的样子。Aragorn甩甩头，以恰如其分的幻想为理由为为自己开脱。而且，他想，他根本浑身上下都是秘密。
Legolas习惯于微笑着看着他，那眼神杀伤力太大，Aragorn便诱使他说话，好让他分神在自己的嗓音和语调上。他会跟他讲一些关于森林的故事，既像童话又像传奇，多数时候没有情节，只是讲林间的松鼠和夜莺，山毛榉与百合花。Dunadan教授喜欢他的口音，虽然这使他有些小小的挫败感，因为他完全无法判断出年轻人的家乡。
他正津津有味地听着，Legolas却不肯再说了。“我更想听听你这些年的生活——我是说，多讲讲你吧。”
多讲讲我——Aragorn心想，可是你有时候看上去甚至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有时候却又用一种非常迷茫的眼神看着我。
“那么就从我来到这个小镇开始讲起吧。”
*******
连续两个礼拜只要有他的课Legolas都会出现在教室中，他脸上总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欢乐神情。语言学家努力想从自己变得贫瘠的想象力中寻得一个得体的比喻，最终只想到一个刻板的形容。他的快乐就像是在一场灾难性的雪灾过后，于一片白茫茫的枯萎大地上突然寻到一只熟悉又隐秘的白毛狐狸一般、某种激动人心的快乐。
他有时会不由自主地陷入神游，仿佛总在语言学家身上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事实是，他除了有一个不常见的姓名外，平凡的一清二白。
后来他得知Legolas闲暇的时间都在老Bain的乐器行帮忙，最拿手的工作是帮小提琴换弦。穿着宽大白衬衫的年轻人捧着一个尤克里里放松地坐在木椅上，有着红扑扑的面颊和白皙的额头，金色的长发被他用一根玫瑰色的发带松松扎在脑后。
他很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尖耳朵，他很想伸手碰一碰它，又担心这动作太过唐突。Legolas最终还是发现了他专注的神色，他问他怎么了，他欲言又止地说道：
“你的耳朵……”
Legolas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Aragorn连忙摇头：“不，我想它们天生如此。”
“我很高兴你这样想。”
“我的意思是，它们非常可爱。”
Legolas没再说话，Aragorn眼尖地发现他的耳尖泛起了淡淡的粉红色。他的耳朵太过脆弱白皙，一点点小情绪弥漫开来都要给它们染上一层旖旎的颜色。
他们坐在日落时分的花园石凳上，他笔直修长的双腿放松地伸展，白色短袜包裹下着纤细漂亮的脚踝。不可思议——他的整个人都不可思议，可是同他坐在一起，就这样百无聊赖的谈天说地，好像又隐约透露着天经地义。
他突然想起他的梦来，有种发自内心的冲动促使他将其讲述给Legolas听。我在梦里看到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它是黄绿色的，远方伫立着一座形态奇特的白色建筑群。他说他看到自己拿剑的样子，那是把沉甸甸的剑，重量来自于它本该承受的命运。还有——还有他身边的同伴，他再没有力气去一一记住他们的脸。但是、他隐隐能想起一些碎片般的气息。你能想象出星尘的味道吗？就和一片春天生长的绿叶气味相近。
Legolas听后，半晌没有说话。Aragorn没见过他这样一边沉默一边蹙眉的样子，他本以为这样浪漫的形容会让他微笑，或是勾起他再讲一个有关密林深处的故事，然而他看上去十分冷淡，面无表情。他说：
“Aragorn，不过是个梦而已。”
Aragorn无法彻底剥离心底涌上的一种淡淡的失落感，他看出Legolas刻意摆弄出的冷漠。他在他谈起他的梦时总会变得紧张兮兮，好像害怕什么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一般。可是会发生什么呢？他这样如履薄冰的态度，倒让他不禁想起一句话，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谈任何事情，你只要一谈起，就会想念起每一个人来。②
他不知道该如何问起，只得含糊地说道：“我让你紧张吗？你在我面前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学生在老师面前总会显得紧张兮兮，这未必是他们的真情实感。”为了缓和突然冷落下来的气氛，Legolas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微笑，“要我再叫你一声‘教授’吗？”
Aragorn回答：“我想，你是我的朋友。”
“你总是这样……”他这样感叹道，在见到Aragorn疑惑的表情后又立刻补充，“没什么。”
他不说，Aragorn也不会逼迫他讲。Legolas再和他讲话时显得轻松许多，偶尔他会讲起他在老Bain那里的活计，很显然他喜欢老Bain，也喜欢那里陈放着的各种乐器。Aragorn问他会不会演奏其中某一种，他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赧然的神色。
“不，我不太擅长演奏，我的父亲更喜欢让我在宴会上当众唱歌。”
“那么，我很乐意当你的听众。”
“抱歉，我记不住歌词。”他找了这样一个拙劣的理由搪塞道。
他确信他心底隐约的熟悉感并非子虚乌有，但他从未向他提起过这些。他看上去是那样快乐，他有一种预感，如果向他提起这些，他将会感到悲伤和痛苦。Legolas在提及自己时一向显得非常谨慎，然而有时他会不小心露出些马脚。比如说某次Aragorn正在翻阅一篇非常冷门的学术性论文时，Legolas从他身后突然冒出头来，看到那张文本后下意识地读了一句。
“‘cabed i aras’……”③
Aragorn意外地看着他：“你会读？”
Legolas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唇，然后玩笑般的说道：“我想我在语言方面也有些小小的造诣。”
Aragorn心底突然涌现出一种微妙的冲动，于是飞快地在纸张背面写下几个字母。
“那么这个词，你明不明白它的意思？”
他写的是Estel。
Legolas探头看了一眼，苍白的皮肤几乎毫无血色。
“不，我不明白。”他无法忽视他目光中的躲避与充耳不闻，Legolas喃喃地重复道，“我不明白。”
******
他终于在梦中见到了一个能和他有所接触的人。
梦里那个人有着碎花一般的剪影，然而那身影的闪回太过蒙太奇，Aragorn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记得他有一双白皙的、沾了些灰尘与碎草的手。他让他将手摊开，Aragorn照做了，于是对方便愉悦地笑起来。
“送给你。”
他向他手里塞了些什么，在他掌心有着微微刺痒的触感。他摊开手一看，手心里躺着一小把灰绿色的松针。
他记不清之后的情节，只是惶惶然地想起他似乎握住了那只企图逃之夭夭的手，他的指尖划过他的掌纹，引起一阵清亮的笑声。
******
这几日气温骤降，天黑的时间越来越早。下课后Aragorn带着Legolas一路走出校门，在柏油马路上慢悠悠地并肩而行。Legolas跟他讲着老Bain和他那堆宝贝乐器的爱恨情仇，Aragorn专注于悄悄看他说话时的样子，能够从他开合的嘴唇间窥得他细白的牙齿和粉红的舌尖。自那次后Aragorn很少再跟他提起他天马行空的梦与不知何起的熟悉感，Legolas也一如既往只同他谈论他在琴行工作之后的经历。
他讲到老Bain放在乐器行正中央的那家黑色三角钢琴，漆黑的琴面光可鉴人，却恰恰是整个店里最古老的家什。Legolas很喜欢它，不过他只会弹类似于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之类的简单曲子。那架钢琴价格不菲。Legolas说。但老Bain说他不卖。
“那为什么要放在那里？”
“因为它代表着他重要的回忆，他把它放在他每天都看得到的地方——”
“缅怀？”
“铭记。”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金色的脑袋微微下垂，润泽的下唇触及他的方格围巾。奇怪的孩子。没有人能像他一般将天真和沧桑如此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他亦步亦趋地跟着Aragorn走了很远，才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问道：
“你要带我去哪儿？”
Aragorn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一直在想，我把你带到哪儿你都不问一句，就这么闷着头一路跟着我？”Legolas语塞了一瞬间，随后理直气壮地说：“我乐意啊。”Aragorn一时无言以对，于是便伸手摸了一把他耳边别致的小辫子：“带你去吃印度菜。”
他们来到一家有着巨大落地窗的印度餐馆，实木桌子的四角包裹着一圈磨砂玻璃。Aragorn不怀好意地将一碟咖喱牛腩推到他面前，Legolas没做多想便吃了一大口。他的蓝眼睛骤然睁大，立刻手忙脚乱地抓起一旁的玻璃杯咕咚咕咚一通猛灌，然后开始昏天黑地地咳嗽起来。没想到他这么不能吃辣。Aragorn轻拍着他的后背，为自己的恶作剧感到自责。
Legolas一边咳嗽一边泪眼汪汪地向他摆手：“我很抱歉……”
Aragorn一手制止了他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的道歉，一手用纸巾轻轻擦着他被眼泪和辣酱糊成小猫的脸：“没什么可道歉的……话说，为什么是你道歉啊？”
他感到Legolas的肩膀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但当他赶得及去看他的表情时，他已然恢复之前云淡风轻的平静。他突然问他为什么给予他无故的信任，这话让Aragorn有些摸不着头脑。无缘无故信任着的人明明是Legolas自己。“你是个细致又谨慎的人。”他说，紧接着问，你从没觉得我是个从天而降的陌生人吗？
Aragorn认真想了想，还是只说出了笨拙的几个字：“你不一样。”
他有些明白Legolas初见他时所说了。真的、只有这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与众不同，绝无仅有，宇宙中独一无二的一株玫瑰，生长在那个追得上日落的神秘小星球。他看到Legolas的蓝眼睛在柔和的光线下像两团自成一体的灯光，按捺不住手痒边笑边沾了一指咖喱酱抹在他柔软的唇角上。
他以为Legolas会赌气不理睬他，然而青年似乎压根没有一丝一毫类似的想法，他伸出舌头默默舔掉他恶作剧的产物，瓷白的肌肤因为辛辣泛出惹人遐想的水红色。他饶有兴趣的和他讲起他父亲的饮食习惯。那是位威严又不善言谈的父亲，偏爱一种名字拗口的酒，Legolas却喜欢用光明和温暖来形容他。
他是春天，而我只是春的三分之一。这句话逗笑了Aragorn，语言学家觉得他真是再可爱也没有了。他在Legolas期许的目光下回忆过往，他是一位出版商的幼子，少年时代多数时光会在早起后静坐至中午，身边放着各种语言翻译成的诗集。每天下午三点半，会有一位身材微胖的法语教师光临。最大的消遣是花园中的一架秋千，坐在上面能听到禾草丛中窸窸窣窣的虫鸣。一旦有女孩子走近，他便将秋千让给她们。唯一曾让他心旌荡漾的是她们轻盈的荷叶边的裙摆。
Legolas托着腮，从胸腔中挤出几声愉悦的笑来。
“Estel，没想到你的童年竟然如此中规中矩。”
三秒钟的绝对沉寂。Aragorn没有感到意外，他觉得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Estel。他冥冥之中早有预感，他会从Legolas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他平静地问道：“Legolas，你刚才叫我什么？”
Legolas愕然地看着他，仿佛遭受了某种巨大的打击。他半天没能替自己找到开脱理由，那表情令人不忍，Aragorn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这样在意。他知道他有事瞒着他，但是他其实不在乎这些。他没想到这些对Legolas来讲是天大的事情。
Aragorn连忙生硬地扭转了话题，可是似乎已经晚了。Legolas回过神来，但不再提起他自己，也不再讲述他春天般的父亲。他开始变得寡言，似乎一直在思索。Aragorn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心慌意乱地说谢谢。
心慌意乱。他也开始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慌乱感。接下来的晚餐有种草草了事的错觉，夜风徐徐吹过，两个人沉默地走在大街上，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很快被一团乳白色的云裹住。
走到分别的十字路口，Aragorn打破沉寂，开口说道：“我送你回家吧。”
Legolas摇了摇头——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再见过他那种犹豫不决的拒绝了：“不用了，Aragorn——谢谢你的好意。”
他停在路边，抬着头注视着他，然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一字一顿地说：
“再见。”
Aragorn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他，他站在原地向他挥手。人行道的绿灯亮起，他必须得走了。Legolas那令人浮想联翩的蓝眼睛和金发和万点灯火融为一体，亮白和粉橙的路灯给他的剪影镀了一层朦胧的流光。他静默无言地站在那里凝视着他，像一首抒情又伤感的诗。
******
Legolas消失了。
消失。他不知道他为何会用这样一个绝望的词。他再也没出现在学校里，没有联系方式，没有家庭住址，仿佛他是春天无意间播下的一颗花籽，花团锦簇的时候浑身洋溢着甜美的气息，却在某一天突然零落成泥碾作尘，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世界上。
他这时已经心知肚明，如果他真的不想被发现，那么自己将永远找不到他。
他去了Legolas说过的那个琴行，见到了耳闻甚久的老Bain。那是位瘦高个儿的、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有着一双温和睿智的绿眼睛和一副上了年纪的金丝眼镜。他问起Legolas，老Bain说那孩子有一阵没来过了。那真是个好孩子，友善又热情。喜欢轻柔的音乐和毛茸茸的小动物，没事的时候就呆呆坐在那里，一边给琴调音，一边哼着老人家听不懂的歌儿。
是的、是的，一点没错。Aragorn耐心听着老人的絮絮叨叨，心里一条一条打着勾。可就是这样一个干净善良动人心魄的孩子，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甚至吝于一个理由。
******
“你有心事。”
Boromir放下杯子，状似无意地说道。他的确有。他不知道那孩子为何在他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自他离开后他始终魂不守舍，对外却做出与往日无异的冷静矜持。Ondonore警官双眼明亮，这些小小的猫腻根本无法轻易瞒过他。
“你这个表情我见过，”Boromir紧盯他的眼睛，希望从他眼中看出些端倪，“去年你有个学生，一个女孩子，向你表白，你连续一个星期都是这幅鬼样子。”
Aragorn有些哭笑不得地否认：“这次不是的。”
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所以最终选择保持缄默。他想再向酒保要一杯烈性甜酒，却被Boromir眼疾手快地拦住。
“酒比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还要没有意义。”
Boromir的话让他有所感触，他想起曾草草浏览过的一本有关梦境的著作中写道：梦是一种再现。他的梦也许是对某段曾经属于他、如今久病不愈的记忆的缅怀——不，也许是铭记。
而Legolas呢，他心里藏着一个故事，那故事和他有关却不愿和他分享。而他在无意间触及了它，他害怕他会知道更多，所以草率地选择了与他分道扬镳。
如果当时他执意拉住他，将他拖到身边，告诉他他会用最尊重与虔诚的心情听他讲述，他会不会将回心转意？
那孩子绝不会是冷漠无情的人，他的一切都是安静温柔、潜移默化的。他细细回想着这几个月来有关他的一切，突然间明白了他的清透不是因为天真无知，而是一种被岁月和时光打磨过后的返璞归真。
他的梦又来折磨他，原因是他这次拼尽全力想要记住梦中所见。
而这次他记住了一首歌。
他从梦中醒来，有些倦怠地靠在床头上，一边回忆着刚才虚无缥缈的歌儿，一边尝试着开口轻哼。那首歌中的歌词他其实记不太清了，也不是很懂，但是曲调却事无巨细地印在他的脑海中。
这时有一个轻柔的声音随着他的音调相得益彰地应和起来，他顿了一下，那歌声便也戛然而止。Aragorn没有起身去看，只是微微一笑，接着哼唱了下去。
相互缠绕的歌声延续到很晚。
******
Jasper先生虽然是位脾气古怪、爱发牢骚的小老头，但在工作上尽职尽责，早出晚归。清晨，校园还几乎空无一人时，他便将教室门一一打开，挨个检查着每个房间的情况。
Dunadan教授和他打了个照面，老先生用一种白日见鬼的表情回应了他的问好。他走进教室，敏感地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就在附近。他仔细地向窗外看去，仿佛在捕捉一阵信号欠佳的无线电波。而他成功了，Legolas靠在那棵大榕树上，如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姿态，幽幽地望着他。他发现自己现在竟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昨夜我窗外的那位幽灵先生，就是你吧。”
Legolas无言地凝视着他，他向着他的方向伸出手，金发青年退了半步，用一种满怀侥幸的语气问道：“你想起了什么吗？”
Aragorn倚在窗前， 没有将手收回来。“我也许想起了很多，也许什么也没想起来。”他轻声问，“你认为这些重要吗？”
Legolas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像是在为某些无法避免的事情做着无用的准备。Aragorn鼓励般的看着他，而他自然而然地挪开了目光。
“……我见过许多熟悉的脸，但我从未冒失地走上前去，拍一拍他们的肩，说一句‘嘿，老朋友’。”他漠然地讲述着无人知晓的旧事，竭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如初，“但是……Aragorn，我稀里糊涂地闯入本该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并打乱了它，更可怕的是……在你身边的感觉太好了，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
他说不下去了。
Aragorn沉吟片刻，轻声问道：“你早就认识我，对吗？”
——你从树上跳下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属于我的生活。你对你来自何方避而不答，但我从内心深处清楚得知，你从未远离过我的心。你是谁呢？
你是我久睡不醒的白昼梦， 你是我流落人间的旧时光。
“Leggy，下来，到我这里来。”
Legolas的眼角染上了泫然欲泣的色彩，又似乎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欢愉神色。他知道他不会哭泣。他总为枯萎的草木与早逝的春天悲伤，但他极少流泪。他总是那么快乐，因为他总是充满希望，因为他自己就是三分之一的春天。
他应该拿着一张好弓，驯服一匹充满野性的烈马，并且并非是用威胁与蛮力。风从充满了花粉与飞尘的旷野上吹来，远方有山麓深灰色的影子，尖耳朵的弓箭手纵马驰骋，在太阳和野花中间纵情欢笑。
他再次向他伸出手，他接住了。他庆幸他能握住这只手，有着长春花藤一般柔韧的手指。对他，他有一万个浪漫的比喻。Legolas顺着他的力道跳进窗来，他们一起向后踉跄了几步。站稳后金发青年握住他的手腕，往他手中塞了什么东西。
“送给你。”
他有些不解地抬眼看他，然后他看到一个温煦又狡黠的微笑、以及两个像被拇指按出的、浅浅的、甜蜜的小涡。
他恍然大悟地摊开手，手心里安静地躺着一把纤细的、灰绿色的松针。
Fin
①原著中曾提及精灵喜欢和任何东西说话
②塞林格
③辛达语：鹿的跳跃
*海子《太阳和野花》节选
当田野还有百合，天空还有鸟群
当你还有一张大弓、满袋好箭
该忘记的早就忘记
该留下的永远留下
太阳是他自己的头
野花是她自己的诗
总是有寂寞的日子
总是有痛苦的日子
总是有孤独的日子
总是有幸福的日子
然后再度孤独
是谁这么告诉过你：
答应我
忍住你的痛苦
不发一言
穿过这整座城市
远远地走来
FT：
松针私心取“永不凋零的绿叶”之意XDDDD很喜欢海子这首诗> <代入感很强，虽然单看有种谜之捅刀的感觉……由于篇幅限制很多东西没能表达出来，而且节奏似乎不太对劲……算了先这样等我慢慢改（咳血）
叶子好像有点软=皿=下次要写一个一路砍瓜切菜的暴力叶（不是）以后也许还会夹杂抱团取暖、互相吃醋、岳父大人驾到（都别信）等各种狗血与小言齐飞的剧情，阿缠要趁机好好愉悦一把惹^q^
不来陪我玩耍吗！！！
